跨越無力時代的辯論ー「三島由紀夫VS東大全共鬪」

その熱情を信じます。他のものは一切信じないとしても、これだけは信じる。

三島由紀夫生於1925年，經歷了二戰戰敗，書寫40餘部作品成為日本戰後有名的代表作家之一。身為右派代表的三島，在1960年的安保運動以及後來的全共鬪運動裡擔任了一個不可或缺的角色。1969年的5月，他獨自至位於駒場的東大教養學部900號教室，與當時左派的眾學生們開啟了一場關於自我與他者、空間與關係以及認知與行動等精彩的辯論。

來自TBS塵封五十年的紀錄片，讓觀影者能夠更了解三島由紀夫一點，也像是為現代的社會上了一堂哲學與思考。

片中不只是將三島和芥正彥談論的空間與時間以及持續和剎那的論題呈現出來，更是訪問了許多與三島有所淵源的人（楯の会成員、平野啓一郎、小熊英二、瀬戸内寂聴等）。

對我而言，這像是一堂遲來的授課，又或是成為了時空穿越者回到了50餘年前的那個教室。

我們就像是擠在那個要繳納100日圓來看現代黑猩猩表演的學生，又像是卡位在前排深怕衝突一觸即發的全共鬪成員。三島將自己的意識轉為幽默的言語，巧妙地傳達了「天皇與日本」背後的傳統文化性與民族主義，進而形塑了自我的認同。他也提出自我與他者間的衝突和對立，諸多的二元詮釋和思辯都使我們看見了「語言」在異質與同質間奇妙的變形。

三島所言的理論讓我們重新思考自我與他者在關係成立後，又以何種樣態進入時間與空間的曖昧題。當線性與水平交錯而成的時空成立之後，我們又該如何認同自己？如何在關係裡評斷權力與意志的衝突？

その意志を持った他者は自分にとって認められるでしょか。あるいは、主体をなくした私たちはある意味で他者ではないか。

整場辯論會下來，我們經歷的不是左派與右派的針鋒相對，而是看見二戰戰敗後民族的集體失落。

當芥與三島提出了時間與空間的議題時，「時間的持續才能帶來歷史」與「空間造就了歷史的延續」兩者相互激盪出的火花，便是其中一個能解釋日本民族的複雜情感。芥將空間的概念視為「解放區」，與他所熟悉的劇場空間十分相似。這個空間裡會因為人的認知與行動展現出不同的樣貌，事物間的連結更可以視為歷史的一道脈絡。若將日本人放入「解放區」裡，我們看到的會是逐步的異化與文明帶來的損傷，剎那間宛如櫻花灑落般的美好，卻也在結束之際有滿地的惆悵。「持續性」帶著民族整體的發展，我們則會發現歷史的發生與重疊不斷提醒著眾人文明將近的腳步，像是不沉的太陽總靠著太平洋的海面。

時間與空間帶出了整個民族的傷痕，我們也開始從這道傷痕上思考主體與客體。

三島對於天皇的複雜情結不單單是國族的挫敗，更是來自戰敗後的焦慮。

「目の中の不安」是辯論一開始就提出的要點之一。對他而言，天皇代表的並非日本之神或是佇立不動的權力者，而是傳統的日本文化精神。因此他的不安來自於天皇的人間宣言是否也預表了傳統文化的崩落，同時帶來了馬克思主義裡人們的異化。

• 他者等同於擁有自我意志的主體。

因此當自我與他者的關係改變的時候，就會迎向暴力、情色甚至引發革命。這兩者的關係也接續在三島與芥繼續談論的人類與自然之間。消費社會引進的新文明帶來的是與自然的分離，就如同班雅明從機械裡看見不復存在的靈光。無論兩者間存在著目的性也好或是利用也好，依賴「文明」而喪失思考的結果只會帶來更巨大的反擊罷了。因此，我認為當反安保、全共鬪的發生，像是重新建立自我與他者的關係，特別是在戰敗後的日本。眾人頂著戰敗國的標籤，試圖重新建造一個想看見的世界。

這場辯論就像淨化了自己的靈魂，在美和善的相襯之間，得到了歷史與記憶的寶物。

最後是整場辯論會不斷使用的「言葉（言語）」。

我常常思考，作為一個人我們該用何種事物當作能夠與世界戰鬥的武器呢？我們在不確定自己的主體性之前，我們能夠戰鬥嗎？三島和芥之間的辯論以及對900號教室眾人的分享裡，我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力道。

當文化以及文明不斷的反撲人類時，共同體在思維中瓦解，所有的利害關係都成為犧牲之際，或許只有「言語」突破了內容與形式降落在人的內部。

外部在某一天或許都將被破壞殆盡（全共鬪最後的失敗、三島的自殺或是日本在二戰間的殞落等），唯有不具任何形象的「言語」打破了所有非線性的空間，也影響了將來的認知和行動。無論「解放區」最終會容納什麼，時間會持續堆疊成什麼樣的風景，都會有一個理想的國度充斥著富有力量的「言語」與無法毀滅的主體。

どうやって生きるのか。答えは熱情、敬意そして言葉。

辯論所激盪出的火花成為了每一個人選擇如何活著的一道光。辯論會的隔年，三島由紀夫選擇在自衛隊東京總部演講之後切腹自殺；當時的全學連成員們則活到現在。活著是一種體現自我的選擇。活著也必定面臨革命後的創傷與失敗。「言語」所帶來的力量使我們減少了眼裡的不安，將更多的大愛與小愛成為建構自我主體的養分。

不安は自由のめまいだというものです。-キルケゴール。

本片於2021年8月20日全台上映，由 #天馬行空發行上映。

紀錄片內的膠捲資料來自TBS電視台，是極為珍貴的紀錄！

另外，若想透過影像更了解1960的日本社會運動可以欣賞山下敦弘«革命青春»、若松孝二«性賊»；反戰思想則可以透過大林宣彥的«花筐»了解。

（圖片來源：三島由紀夫vs東大全共闘 50年目の真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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