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緣滅緣終盡，花開花落花歸塵

爸爸在12/11過世了，在一個普通又平凡的時間，如同一個普通的人終將面對生命的逝去，沒有瓊瑤的唯美與浪漫，有的是生機消逝的餘波迴盪在病房中，那一聲又一聲的呼喊化為「我們帶你回家」，那一刻是隱忍、是釋懷也是咬牙吞下嗚咽的悲傷也要幫你達成的最後願望。

但終於再也不會痛了...

時間回到12月7日

12/7凌晨3點：原本爸爸還開心準備這天要回宜蘭聚餐，但是你開始不斷的嘔吐、痙攣最後無法遏止的疼痛，數度急救送往急診室的無意識地呼喊、大叫，最後醫院用上嗎啡才能讓你睡個好覺，檢查出來是多顆腦腫瘤出血並且壓迫神經甚至語言中樞也被瘀血覆蓋，你自此無法表達想法。

12/7早上－12/8下午：接到半夜再次匆忙趕往榮總急診室，到達後聽說你因為止痛藥效過了，開始瘋狂的傷害自己，必須被綁在病床上，才能達到保護你的目的。那一刻震驚又不可置信並留下照顧你到隔天中午，但是你真的不是個合格的病人，又「盧」又「番」，和護理師好言相勸到惡語相向，都沒有打消你下床上廁所的執念，數次把尿布扯掉又尿床一次，和護理師一起協助擦身整理床鋪，最終沒辦法插了尿管。

而我們不知道的是，腦部腫瘤已經悄悄開始出血，慢慢浸潤腦部，開始進入了生命倒計時。

12/9~12/10：你的狀況改善很多，轉入普通病房後可以聊天、跟阿伯視訊知道自己在哪裡，似乎只是個平靜又平凡的住院時間，如同之前無數次的化療住院一樣，但醫生帶來檢查出的噩耗，腦部多顆腫瘤有一顆壓迫腦幹，要開刀與放射治療都很有困難，一不小心就壓到中樞神經睡沈沈睡去。

期間醫生也請我們評估簽署放棄侵入性治療同意書，鑑於之前阿嬤纏綿病榻數十載，毫無生活品質，也為了病人身體不被侵入性治療摧殘，在姑姑的陪同下姊姊最終還是簽署了同意書。

12/11：早上表哥表姐來探望你，也帶來你最愛的兄弟象披巾及TEAM TAIWAN的雜誌，你笑得很開心，下午醫生也帶來了放射治療方案，告知你下週一就可以做治療，但我們沒有等到那一刻，在我下班後到達病房的床榻後你吐出最後兩口氣，漸漸失去生機過世了...

此刻剛好今天要來探病的姑媽、二姑、三姑、伯母、表姐、堂哥都見到了搶救的過程，當時你的血氧濃度從“70”不斷往下降最終為“－”（測不出來）；血壓收縮壓從"160"飆到"268"，我想那個數值也是生命最後的紀錄之一，見證這個畫面的眾人大概也忘不掉這個數值。

時間很珍貴，應該珍惜相聚在一起的時光

因為要回家準備喪事，隨著堂哥在國道飆車回到宜蘭後，開始準備後事聯繫葬儀社的時候，有很多還好當初有問的關於爸爸的細節，例如：國曆出生年月日、農曆生日，腦子很亂但這件事特別清晰，以前沒有少拿大家的生日研究星盤跟八字，那時因為發現跟喜歡的明星同一個農曆生日，就記了下來，沒想到用在這裡。

開始忙碌後事其實沒有太多時間悲傷，手上折著花跟金元寶，大家聚在一起聊起過世的親人們總覺得世界很妙，那時在想是否跟可可夜總會裡面說得一樣「當還有一個人記得你，那你的靈魂就不會消失」。

父後七日：轉瞬即逝的時間，紀錄著曾經存在的回憶

其實對於向來燒香的親友們講述我爸是怎麼死的，其實我更想知道的是在你們的印象中他是怎樣的人。

爸爸退伍後當過職業軍人，軍階只到下士但可以讓他講一輩子的軍旅生涯。

退伍後賣過保險，還幫被保險人墊付保單費用，最後人家剛好出險也沒有把當初墊付的保費給他，家裡人都無言了，不知道是單純還是笨。

70年代的台灣紡織業盛行，在紡織廠遇到了媽媽，一直到81年次我出生那年，都在從事紡織業做倒了一間又一間紡織廠，最後在90年初期隨著紡織廠老闆遷廠到孟加拉，也隨著外派到當地做台幹，但最後是老闆總是拖欠工資不願意付薪水，才回到台灣，期間還因為被朋友借用當人頭投資賠錢後反而欠了50萬的債務，偷拿我媽的嫁妝當掉被發現，後續被媽媽唸了一輩子。

在我的高中及大學時期為了支撐家計，你總是扛起夜班的班次，但薪水早已不如當初80年的水準，辛苦輪班也僅4萬出頭，且煙癮越來越重，記得在大一某天的夜晚原本要去上班的你突然回家說胸口痛，我提醒可能是心肌梗塞要去醫院急診，你跟媽媽匆匆趕去後真的確認為心肌梗塞且裝了支架撿回一條命。

從那之後你換了一個工作，因為醫生不建議再繼續日夜顛倒和繼續抽菸，但還是沒有戒掉菸癮，不過你換了一個紙廠的工作只不過薪水再也沒有過4萬，不過我們家開始有源源不絕的紙箱，每週都帶給舅舅都堆不下跟你說暫時別拿，以及阿嬤過世時你都帶了很多回家，最後因為養了貓，都開始給橘橘做手工貓抓板了。

後來陸續查出肺腺癌四期、胃癌四期、特殊癌症總之都很難治，你就申請重大傷病退休了，那時候你58歲，不過或許是退休後的生活太無聊，你開始刷抖音、LINE加各種越南妹臉書並且按摩店約約，便利商店妹妹家裡約約，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樣，跟藥局很多喜歡開黃腔的阿伯一樣，曾經的心臟治療藥物也要吃了再上，誒鄙視這些下半身思考動物，以為自己的手機密碼沒有人知道，但其實除了我媽大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我總覺得當你的家人好累，因為你捅婁子第一名、花錢第一名、賭錢第一名，吃喝嫖賭毒占了前面4個，總是信心滿滿的失敗，總是不考慮家人、從來不商量、也聽不見勸告，但我後來發現是因為你選了一個可以無限包容你的我媽，大愛無疆、傳統守舊。但因為你奔波受累的人都是最愛你的人，不過你可是一點都不珍惜，能用則用不能用找別人，這些人慣壞你的習慣及生活，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一不如意就賣慘說我生病快死好慘好慘的PUA大家，但這一切好像都在呼吸停滯那一刻一筆勾銷。

思念開始蔓延，想起某次父親節錄給你的歌「老爹」在你的車上聽了一遍又一遍、愛不釋手，驕傲又臭皮的臉都忘不掉，或許我們都學不會好好說愛，所以只要有一點溢散的感情都很珍貴。

大逆不道的死亡玩笑不能再開了

1. 去年清明節爸爸拿來了好幾個爛水果要去祭祖，制止後我爸還說「沒關係啦阿嬤不介意」，那個不在乎樣子實在很欠揍，最後我說「那你躺下去後我也拿爛水過去拜你反正你覺得沒關係」，最後你默默收好爛水果。

2.疫情快過去的時候，我不小心中標，你要我去健身房度過不準回家，氣憤不已的跟你吵架，去健身房當超級傳播者的事情我做不到，所以回嗆你這種想法會下地獄，你氣到炸開跟逃難似的跑回宜蘭不敢回家的樣子，印象深刻。

3.今年父親節你看上一雙上萬的鞋子，雖然貴但是覺得應該好好利用，就開玩笑說「可以穿進棺材裡」，沒想到這麼快應驗。

最後我想爸爸過世後應該就能回到他最快樂的時間結點，在另個平行宇宙裡，快樂無憂的生活，沒有金錢、情感、世俗的羈絆，存在在這一方廣闊的天地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