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殺了她|我的女朋友有病|織夢人原創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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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的要背我回家?」大概是因為有外人在場,加上冷靜下來後恢復正常的理智水準,夏帆剛才那股撒嬌勁兒蕩然無存,此刻正一臉傲嬌地盯著我,眼神中滿滿的抗拒。

  唉,貓養了十年還是隻貓。要是我再年輕個兩歲,只怕還真就傻傻地信了她的話。

  我瞥向一旁雙手抱臂等著看好戲的某人,冷冷吐出一字:「滾。」

  酒紅髮絲在夜風中飛揚,湊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慢條斯理地將甩在肩上的西裝外套穿好,理了理領口,然後摘下頭上的毛呢紳士帽,對夏帆優雅地一鞠躬,眼尾上翹的妖冶眸子笑得彷彿能流出蜜一般繾綣。

  「能在妳回國的第一晚見到妳,真是太讓人高興了,希望今晚這頓飯妳吃得還算愉快。」

  夏帆大方一笑,揮了揮手:「謝謝你特意來接我們。」

  我蹙著眉往前踏了一步,用身體阻隔湊的視線,將夏帆擋在身後:「別忘了明天我們與誰有約,要是你敢遲到……」

  湊撇下嘴角,深灰紳士帽在他手裡轉了個圈,重回頭頂:「嘖,就你這傢伙不解風情,夏帆配你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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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理他,以身上的黑色大衣裹住她肩頭,隨即屈膝在她面前蹲下:「上來。」

  背後傳來湊的口哨聲和夏帆結結巴巴的抗議,我繼續維持動作,以沉默回應。過了漫長的幾秒,有一雙手試探地攀上我的肩膀,我暗自鬆了口氣,面子算是掛住了。

  我扣住她兩邊膝窩,吸了口氣,穩穩地撐起身體,往家的方向邁步:「走囉。」

  我是該慶幸2 AM離我家只有十分鐘,還是該慶幸離我家十分鐘的路程就有一家2 AM?

  夜已深,我走神地思索著不著邊際的問題,背著她慢慢走出那片充斥咖哩與炸物香氣的暈黃色燈光。

  「這家店的咖哩真好吃。」她突然在我耳畔開口,把我嚇了一跳:「味噌、巧克力、納豆,好多不可思議的咖哩口味,配菜跟炸物也好吃,還有白飯!白飯也煮得很好吃。」

  「妳喜歡就常來,這兒的老闆是我和湊的熟人。」頓了頓,我補上一句:「如果我跟湊都出差不在,妳又不想找家人幫妳,就到這裡來吧。」

  她半晌沒說話,在我胸前緊緊交握的雙手關節因用力而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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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都不用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在心裡想什麼。我沉沉嘆息,平靜地開口: “For better, for worse, for richer, for poorer,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to love and to cherish, till death us do part. ”

  「無論今後面臨順境還是逆境,生活富有或貧窮,平安健康或疾病纏身,我們會彼此相愛並相互扶持,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她以格外柔軟的嗓音呢喃:「這是基督徒的結婚誓詞。」

  「是呀。」我努力試著不要喘氣,殘留冬日微寒的風吹在臉上,感覺格外舒爽:「在我死之前,即使妳變成像蚯蚓一樣軟爛的廢物,我都會陪在妳身邊,知道了嗎?」

  她大笑出聲:「喂,你別想佔我便宜,首先我不是基督徒,再來我可還沒打算要嫁給你。」

  「我也暫時沒打算跟妳結婚,但我想要試試看。」

  「試試看什麼?」

  「試試看如果女朋友變得像蚯蚓一樣軟爛,既窮又醜還脾氣差,我還能不能依然愛她、支持她。」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換成是我,我也不會想跟這樣的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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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忍不住笑了,儘管汗水已經開始從面頰淌下。我暫停腳步,彎腰將滑落下來的她扶回原位,才重新邁步:「夏帆,妳知道嗎?我不相信愛情,不相信命運,但我相信事在人為,我可以選擇自己要什麼樣的人生,妳也是。」

  「那如果我做不到呢?你會跟我分手嗎?」

  我無奈一嘆,選擇原諒她出於不安的無理取鬧:「妳是希望我回答這個問題,還是想讓我提醒妳,我有多愛妳?」

  她靠在我耳邊輕笑,溫熱的吐息吹得人心癢難耐:「對不起,謝謝,我也愛你。」

  啊,該死,耳朵燙得跟什麼一樣。

  浴室內嘩啦啦的水聲不絕,我抄起夏帆換下的碎花洋裝,毫不猶豫地將那件承載了過多情緒與記憶的衣服扔進垃圾袋。走向廚房,打開冰箱拿了罐啤酒,然後調暗燈光,放任自己陷入柔軟的薄荷藍不織布沙發,拉開易開罐,一仰頭,沁涼、冒著氣泡的酒水爽快地滑落喉嚨。

  我對死亡並不陌生,準確來說,我對自殺這個行為並不陌生。父親在我15歲那年因車禍過世,事故起因是對方酒駕。18歲,我考上早稻田社會科學系,母親跟我去父親生前最喜愛的義大利餐廳慶祝,一個星期後,她在家用父親的領帶上吊自盡。

  在東京,每天平均有2人嘗試跳軌自殺,就連我第一次見到她,也是在丸之內線的月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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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疾馳進站的列車,穿著白襯衫與黑色百褶裙,踏著虛浮腳步向月臺邊緣走近的女高中生。我下意識伸出手去,雙腳卻黏在原地動彈不得。

  自私的女人。我看著她脆弱的背影,心底一隅難以遏止的悲憤掙脫了束縛。

  她有沒有想過家人的感受?朋友呢?她這樣輕率地選擇放棄生命,對那些傷害過她的人不痛不癢,卻會給關心她、珍愛她的人們,帶來難以承受的痛苦,曾經一同度過的快樂時光,在看見她冰冷遺體的瞬間,全都成了夢魘。

  更何況,她還這麼年輕,還有無限的可能性與未來,即使遇到困難,只要願意向外界求助,都還有轉圜餘地。

  想到這裡,炙熱的焦急已經被冷漠取代,我看著自己伸出的手緩緩垂落,一種報復性的殘酷快感油然而生。

  沒有能力解決問題,就一味地逃避現實,給人添麻煩,這種人還是死了好。

  現在回想起來,連我自己都被當時閃過腦海的深深惡意給嚇了一跳。

  浴室裡的水聲停了。我隨手將喝空的鋁罐放上茶几,單手枕在腦後,閉上眼,嘴角牽起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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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燦爛的陽光下,女孩奶茶棕的髮絲因奔跑在頸間飛揚,她伸出纖細卻線條分明的手,毫不遲疑地拉住離死亡僅有一步之遙的女高中生。下一秒,進站的列車掠過兩人身旁,機械的噪音、女聲廣播、行色匆匆旅客的腳步聲填滿空氣,我忍不住好奇地躲到柱子後面,悄悄觀察故事的後續。

  她們面對著彼此,相互凝視良久,我趁機打量那個出手救人的女孩。她不算高,穿著七分的窄版牛仔褲搭配FILA運動鞋,素面的抹茶綠短版上衣,稍微抬手便會露出腰間肌膚。她沒戴飾品和手錶,左側肩膀背著一只棉麻純色的帆布包,一身俐落而隨意,卻予人陽光般清新的活力。

  列車離站,她微笑著對女高中生說了些什麼,女高中生的肩頭一顫,緩緩抬起頭……

  熟悉的沐浴乳香氣竄入鼻端,我從回憶中醒來,恍然看見夏帆對我伸出傷痕累累的手,臉上的微笑與陽光女孩的笑容重合:「你可以幫我擦藥嗎?」

  「那是一個七十五歲、橄欖綠眼睛的奶奶。」我正專心為她手上的傷口抹藥膏的時候,她突然開口,談起了她的Y,眾多壓力事件中最重要的一個:「她叫Esther,是義大利裔的美國人,燒得一手好菜,也很會做烘焙,她的麵包、蛋糕、派都很好吃。」

  這小吃貨。我忍不住嘴角上揚,趕緊撇開視線裝沒事。

  「她有糖尿病,需要嚴格控制飲食,這些麵包和甜點她大多不能吃,但她喜歡做,所以常常在晤談的時候拿給我吃。每星期走進長照中心,我都能聞到好香的味道,每次都有不同的花樣,那段時間我至少被她餵胖了三公斤。」

  我將藥蓋旋上,擦掉指尖殘餘的藥膏,隨口問:「後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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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苦笑了一下,沒講話。往沙發一靠,將雙腿縮了上來,兩手輕輕環住膝頭。

  「我在醫院的服務時數只剩下20幾天的時間,在醫院的工作繁重但很愉快。我滿心期待完成實習的那天,很快就要畢業回國了。」她攥緊拳頭,身體難以抑制地顫抖起來。

  「但她死了,是我殺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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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的女朋友有病

2. 想要守護的人

3. 隱藏的思念

4. 只屬於我

5. 我好想死,但也好想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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