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說-阿拉比卡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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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證書我已經簽好名,用KITTY的磁鐵貼在翡翠色雙門冰箱的面板上。
時鐘指針停在早上的七點五分。

做了一個重大決定的確讓人輾轉反側,從昨晚的十點到現在,我看了兩部電影,聽了一張柏林愛樂的新年演奏會CD,整理了房間和衣櫃,看了三本散文,精神越用越是清明。

沒多久,天亮了。

麵包機跳上了兩片土司,幫你從櫥櫃中拿出了健康麥片,咖啡壺正在瀝著濃郁醇厚的阿拉比卡咖啡。從我認識你的第一天開始,幾乎沒有變過這樣的早餐口味。

很標準的醫生模式,健康麥片代表著絕不吞下任何的垃圾食物,而咖啡可以喚醒你起床時昏沉的神經,好迎接一整天下來可能要開的刀,每一刀劃下去都是完美零瑕疵。

而我從來不跟你一起用餐,因為我沒辦法忍受同樣的味道不斷重複出現在一天之初。

此外,麥片沒有過多的油膩,也就沒有令人回味的唇齒留香。我是個耽溺於口腹之慾的平凡女子,就像街上滿坑滿谷的普通人一樣。

所以我是你眼中的異類。

撥著廚房與客廳相隔的貝殼簾子,來到了你的房門口,是的,你的。

我們結婚三年卻分居兩年,我都快忘記你睡覺時候的樣子。記憶還停在大學時代我們第一次交歡時,你壓著我享受著體內亟欲爆發的快感,那時你的眼神朦朧著一種美感,在閉上與睜開的交界,我懷疑你的眼裡是否有我的存在。

低吼了一聲,你攤軟的抽出後並沒有坐在床沿抽著煙,反倒是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氣,眼神也逐漸有了意識。而我處在一種想哭,害怕,卻又享受適才激情餘溫的混合心境中。

當我們都沈醉在彼此的喘息,你會抱著我,摸著我的身體,下巴就頂著我的額頭,鬍鬚刮在我光華的臉上,刺刺的,很好玩。

接著你說一些溫柔的言語,個把分鐘過後,我已經聽到你的鼻息間,發出輕微的鼾聲。

呼吸勻稱,一陣陣的吹著我的瀏海,像夏夜晚風拂面。

因為那畢竟是我的第一次,女人對於這一夜的到來總是激動的無法入眠,安靜的看著你的睡相,安祥像個小孩,你最喜歡仰睡,有時後會趴著睡,甚至還會搶走我身上的被子。

我不知道我那晚的失眠是因為激動過了頭,還是冷的睡不著。

但我好好的欣賞你一整晚。

此刻我輕推著你房門,你還在睡,拖鞋兩隻散落在床邊,還一正一反的擺著。不過你什麼時候改成裸睡了?印象中搜索不到。

冷氣沒關,而你又踢被裸睡,看你又要感冒了吧。我竟然冷冷的看著,沒幫你拉上被子,更沒關上冷氣,環顧這間原本是客房的房間,書桌上有一台NB,在電腦的右邊則是一落的期刊雜誌,你的金邊無框眼鏡就壓在上頭。左手邊的咖啡杯已經開始聚集螞蟻,想必又是放了兩天都沒洗了吧?書櫃滿滿都是你工作上會用到的專業書籍,而這個柚木的書櫃裡頭的一對瓷天鵝擺設,弓起的脖子所形成的弧度,像極了愛心的形狀。

但你的書上面沒有任何的灰塵,我想是因為每天翻閱的緣故,唯獨天鵝。

愛情已死。

書桌的左手邊,相框住著一對深愛彼此的戀人,可惜不是我。

七點十五分又十八秒。

你翻了個身,緊緊抱著棉被,用你緊實肌肉的大腿夾住,一臉的睡意似乎沒有被我這樣的陌生人給驚醒。

右手原本應該戴著婚戒的位置,多了一圈白色的痕跡。

我該走了。

轉身回到了我自己的房間,偌大的結婚照只有我緬懷著當時的情景。一襲淡藍色的婚紗,因為你說我有本錢露,不惜過往的害羞性格全部拋出腦後,於是選了一件縮腰且低胸的裸背禮服。幾乎從挑選婚紗公司、服裝款式、喜餅口味乃至於餐廳格局,你全權處理。宛若你就是王。

滾著蕾絲的胸,腰帶有一條寬版的緞帶,你說我是上天掉下來的禮物。

而你一身雪白的西裝襯托你的筆挺,藍天白雲的,應該是晴朗沒有陰影的婚姻,才能證明這張照片存在的價值。不過我想我們都忽略了,用美麗的布料掩蓋住的豈只是坦裎的肉體而已。

雙人床再見了,舉案齊眉的傳說也別了,衣服全塞進了行囊,像是把所有的眷戀都留在過去的歲月裡。

「去你的建中台大,去你的外科主任,去你的優越主義,去你的精英政策,去你的哈佛學妹,去你的....

謊言愛情。

後天下午兩點,拿著妳簽好名的結婚證書,區公所見。

不願意繼續當你的賤妾。」

我沒有名校出身,只不過當個鐘點鋼琴老師,沒什麼足以讓人驕傲的地方,只是很一般的平民,只因為彈了一首「阿根廷別為我哭泣」,你注意到我。

於是我很樂意在你疲倦的時候彈琴安撫你的情緒,你曾在我的懷裡痛哭,也拉著我的手狂笑,唱著那些荒腔走板的民歌,陪我走過一晚又一晚回家的路途。

而一直存在的差異不會因為感動而消滅,我能體會你的壓力,因為你也給我同樣程度的痛苦。

爾後的婚姻中,你匆忙的出門,又回來的很晚,無論清晨抑或深夜,都不是個適合彈鋼琴的時段。於是家裏最多灰塵的地方其實還有那台開架式的YAMAHA鋼琴。黑色的鏡面琴身映照著我的面容,恰似一縷孤魂,還守候著前世情人早已遺忘的約定。太久沒彈琴,恐怕連音都走了。單單是一首最簡單的小蜜蜂,也許都已不成調。

從你第一天晚歸,第一天為了寫報告而決定搬進書房開始,於是成就了昨晚,我對你的放手。

拿下了所謂一生一世的承諾,我對你說:

「我從來不覺得我是高攀了你。」

「所以我是很有骨氣的簽上名字的。」

你的眼神有詫異,還有一絲絲的驚喜。

七點二十九分,我推開了這厚重的雕花大門,客廳裡頭擺著你收藏名酒的酒櫃,一台二十萬的液晶電視,全套用牛皮製成的沙發,拋光石英磚死白的色澤投射在沒了生意的高級蘭花盆栽上,像極了古時候人死的時候入殮要穿的壽衣。

所有的一切都是豪華奪目的。

而我,就像天花板上的亮眼吊燈,正準備仿效歌劇魅影中的一幕,狠狠的從天上砸下。

等你醒來的時候,我不再是這間金屋裡頭的女主人,當然,我可不想因為太過執著,而變成冷宮裡頭的陳阿嬌皇后。

我想,伯朗的罐裝咖啡也許更適合我,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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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煌的事業,未必容的下靡堅的愛情,像阿拉比卡這樣已經嚴選出的優質咖啡中,也只有百分之十,才能臻至極品的地位。

你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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