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既然現在活著，就要拼了命繼續活下去

「我不知道奇蹟會不會發生，但是既然現在活著，就要拼了命繼續活下去。」

昨天終於去醫院看她。在這之前我失了眠、做了惡夢、吃不下飯。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我感覺我在面對的是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生存的意義是什麼？我為什麼要活著？人為什麼會生病？

她感覺無法再承受副作用如此強烈的化學藥物，為了減輕癌細胞擴散全身的痛苦，醫生將她的點滴裡面加了嗎啡止痛。六年前的她罹患淋巴癌，原本已經治癒了終於恢復健康，也回到生活的軌道，她打算重回學校完成學業，努力念書唸到大四了，剩下兩個實習就可以順利畢業拿到畢業證書，只是在這個同時，她發現自己得到了第二個癌症－神經內分泌腫瘤 第四期。

她一共經歷了六次化療、三十次電療，她的醫師在她第四次的化療將藥物改用自費約十萬元的口服化療藥。但也在第四次的化療後，她的身體開始急速走下坡。接下來，她的家人決定將癌腫瘤的檢體報告寄到美國FDA做基因配對，期盼能找到合適的標靶化療藥。

我答應她媽媽要為她寫一篇「勵志」的文章。我錯了，我根本寫不出來那樣的句子。我只看見了她的無助和空洞，我並沒有感受到世俗要的那些感人肺腑的部分。我甚至無法形容她的眼神，我感覺那樣的眼睛好像不是在一般人身上能看到的，她沒有任何的要求，我看見她是多麼平和的在與自己的身體共處。好多事都不重要，不需要假裝認識、假裝好客、假裝自己有多感人的故事能讓別人寫。「我不知道我要說什麼，因為我正在痛苦中。」她說話時的眼神直穿著我的心，我沒有說話。我一點都不想訪問她，甚至我不曉得自己到底該不該來。

我找不到任何一個形容詞能描述她，她是那麼真實地活著，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人脫去某一種外在的包裝，真誠而赤裸地對生命敞開，無論是誰進來了，都仍是保持著自己本來最真實的樣態。

「媽媽好愛妳真的，拜託妳要撐下去，拜託妳要乖乖吃東西，這是我們最後一搏了，好不好。」母親焦急地握住她的手，眼眶泛紅的說。我看見她下意識地推開她的母親，不要那樣說、不要那樣說，我會好害怕。她沒有說話，只是我好像在她的眼睛裡聽見了那樣的聲音。

她是那麼柔軟、那麼脆弱，卻讓我感覺是如此強而有力。她並沒有無所畏懼的心，恐懼就是恐懼、茫然就是茫然，人總是在逃避自己真實的感受，接受自己的脆弱，是一件更需要勇氣的事。她一直都是這樣面對每一次能活下來的機會。

「你可以告訴我嗎：這一切都會變好。我真的快撐不住了⋯」她的母親癱在會客椅上，說了好多好多，眼睛一直都是腫的，不在乎眼淚是不是被擦掉了。她沒有時間傷太久的心，前方還有好多路要走，希望前方還有很長的路，即使累了也一定會繼續走下去。


我們其實從來都沒有準備好，要面對疾病、面對生離死別。離開醫院之後，我不知道剛才聽到了什麼，只記得她的母親交代我寫一篇勵志的故事。但是我想說，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是勵志的，因為生命是真實的，她努力生活的力道已經不需要任何人再為她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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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163_____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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