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諾才進到醫護室,就聞到一股血的味道,還有強烈恐懼的沉重。
他想起了院長給他看的照片,史瓦恩先生到底在害怕什麼?
里諾走近蜷曲在床單上的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坐在床前的椅子上。
白色的床單上,血跡斑斑。
「我是受賽爾先生所託。」里諾輕聲說。
「你認識米朗奇?你是里諾.柯提斯?」
男子突然跳起,緊抓住里諾的肩膀,使他嚇了一大跳。
不過也安了一半的心,史瓦恩先生不如他猜想的那樣虛弱。
「是,可以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嗎?」
里諾拿出隨身的黑色長夾,打開,手術刀及縫合針線等急救器具裸露。
刀具透著窗外的夕陽,閃著銀色的亮光。
看到亮光,史瓦恩臉色大變,戒備的推開里諾。
他嚇了一跳,不過這也是他預料中的事。
里諾拿出懷中院長交代給他的書信,史瓦恩才逐漸放下戒心,讓里諾治療。
他一看到史瓦恩的傷口,忍不住想到夏羅。
滿是和當年的她相同的,用美工刀自殘的痕跡。
里諾強忍著回憶,以理性的眼光分析著傷口。
史瓦恩到底背負著如何的恐懼,才不惜忍受如此痛苦,里諾實在無法想像。
就如夏羅始終沒有說明她傷口的起因。
她在害怕著什麼,隱瞞著什麼,最終還是隻字不提。
「你的傷口是怎麼來的?」
里諾完成消毒後,謹慎地縫合史瓦恩的傷口,不時查看他的表情。
想從他的表情猜出什麼,但他卻露出了微笑。
「我一直在等這一刻,等你來拯救我。」
史瓦恩說,表情從微笑轉為感激。
里諾充滿困惑,停下拿著繃帶的手。
「拯救你?」里諾重複了一次他的話。
史瓦恩點頭,轉頭看向身後的資料。
里諾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是他在國家監獄幾年來的研究成果。
『他是在這裡做犯罪心理的研究,那到底…』
里諾心中充滿問號,但卻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完成包紮之後,史瓦恩開始說起他自殘的原因。
「你也看的出來,這些傷口是我自己刺出來的…為的就是引你,不,引監獄外的人出現。」史瓦恩說的有些懺抖。
「為什麼?跟你的研究有關嗎?」
里諾拍拍他的肩安撫他,他突然沉默,表情僵硬又毫無血色。
「沒錯…錯就錯在我發現了『秘密』。」
他枯竭的手抓緊了里諾的雙肩,眼神恐懼卻充滿著肯定。
「我會來這裡研究,是因為這理收監的罪犯大部分都是自首。」
史瓦恩看出了里諾眼中的驚訝。
「你也覺得奇怪吧?他們都是窮凶惡極的大罪犯,而這裡是只進不出的黑牢。」
史瓦恩瞪大眼睛。
「為什麼要自首?難道是良心發現,還是有比被關押在黑牢,失去自由更加恐怖的事嗎?」
他的眼裡混雜著求知欲的興奮、狂熱,最後墮入深切的恐懼,讓里諾吞了口水,只能靜靜聽他傾訴。
「他們怕的是…」
史瓦恩對里諾說了他是如何引導罪犯們吐出內心最深沉的恐懼。
從諮商開始放下戒心,催眠的引導語,最後是藝術治療的手法,讓他們繪圖或是看各種圖案。
「結果是…?」
里諾問,史瓦恩死死的盯著他看。
「黑色西裝。」
話才從史瓦恩口中流出,里諾馬上聯想到出現在醫院的森,他的壓迫感及戴芙冷漠的面容。
她今天換了一身灰色套裝,是巧合嗎?
「什麼意思?」里諾追問。
「『黑服要殺我』,不只兩三個罪犯這樣說。」史瓦恩說,「他們是逃進這裡的。」
他的神情很不正常,像是嗑藥一樣的茫然。
「是你想多了,所謂的『黑服』是警方吧?」
「不是!」史瓦恩大聲反駁里諾。
「警方不可能殺他們,他們害怕的是『黑服』的抹殺,不是一般的死亡,而是毫無痕跡的消失!」
里諾更加不能理解他說這些的肯定從何而來。
「我看到了,抹殺的瞬間。」
史瓦恩瞪大了布滿血絲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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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瓦恩緩緩鬆開緊抓里諾肩膀的手,試著讓自己恢復冷靜。
「這裡的罪犯是沒辦法申請假釋的,他們的存在與社會脫節,也漸漸的被遺忘…什麼時候死亡,也不會被關心的吧?」
里諾越來越不懂他在說些什麼。
「有罪犯被殺?不是因為死刑?」里諾問。
「沒錯…有一個罪犯,清楚地跟我說,他進來前被『黑服』追殺的事情。」
史瓦恩站起來,從那疊研究紀錄中拿出白色的資料夾。
「警方只把他的話當作妄想,所以才對唯一相信他的我詳細敘述。」他說。
「一開始我也認為『黑服』的事是錯覺,但是他的故事實在是太真實。」
里諾看著那白色資料夾,不知怎麼的,直覺強烈警告著他不要涉入太深。
「你的意思是那個罪犯被殺?」里諾問。
「他死在操場。」史瓦恩說。
這裡的罪犯若表現優良,可以獲得幾小時到監獄外的操場,在獄警監視下自由行動。
「死因是?」
「心肌梗塞。」
這樣更奇怪了,這樣又怎麼算被抹殺?
「那時我看到了,罪犯倒下時,眼光的方向,一個身著黑色西裝的人在樹下。等我再仔細看一次,那人已經消失。」
里諾沒有回答什麼,靜靜聽著史瓦恩說。
他說的內容沒有證據。
如果是真的,那罪犯為什麼要被殺,是因為說太多?
「沒有人理睬我的證言,只以意外草草結案。」
「別想太多了,你先停止研究,離開這裡。」里諾勸他。
「在那之後我一直看到黑色西裝的人,他們也要殺我!」
史瓦恩又開始激動起來,原本包紮好的傷口又快要裂開了。
「你冷靜一點,那是錯覺。」
他看著里諾擔心的神情,表情沮喪又含著一絲失望。
「我當然知道要離開,但是獄方以研究合約時間未到為由拒絕,所以才引你來。如果是醫生診斷,必須緊急就醫就可以出去了!」
里諾說不出話,史瓦恩祈求般的撲在他身上懺抖。
作假診斷被發現,可能會被撤銷醫師執照。
不過里諾倒是覺得,他是真的需要立即就醫,他的精神已經在崩壞邊緣了。
雖然里諾不是身心科專業,但這診斷是不會有誤的。
「我知道了,我會寫診斷書幫你出去,先什麼都別想了。」里諾安慰道。
里諾隨手拿起紙筆,另外看了看四周,一本本的研究紀錄,這麼多都是史瓦恩在這裡的心血。
他也在這裡待了整整三年,這裡的所有罪犯的心理,恐怕都被他研究透徹了吧。
所有罪犯…
里諾想起了夏羅,從皮夾中拿出了一張照片。
「你看過她嗎?」
他雖然知道這個時機不適合這麼做,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問。
「這個女孩是?」史瓦恩問。
「我在找她,她一年前待過這裡。」
里諾技巧的迴避問題,對隱藏他們關係的自己感到心虛,但是他不想把事情搞得太複雜。
「你弄錯了吧,這裡怎麼會關一個小女孩呢?至少我在這裡都沒看過她。」史瓦恩回得很快,對里諾的問題毫無興趣。
「別說這個,看這個吧!」
他把那本白色的資料夾再次推向里諾。
「我特別把那個被殺罪犯的資料整理在這本白色資料夾裡,你看了就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
「我明天會再過來。」里諾伸手壓住那本資料夾,他指著窗外變暗的天色。
「太晚了,你也該休息了。」
里諾想起在外面等待的戴芙,他們實在談得太久了。
「也是…明天再說吧。」
史瓦恩只能收起檔案,目送里諾離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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