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立峰看《清平樂》:晏殊除了陪官家讀書還每天開趴,是在哈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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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祁立峰

晏殊表示:「歐陽修大大你很鬧喔」

最近有部陸劇《清平樂》正夯,劇中以王凱飾演的宋仁宗趙禎(1010-1063)為故事主軸,但幾個北宋前期重要詩人詞家文學家:如晏殊(991-1055)、范仲淹(989-1052)、歐陽修(1007-1072)等都有相當多的戲份,堪稱是瞭解北宋文學的必追神劇。

喻恩泰(右)在《清平樂》中飾演晏殊

之前我在《讀古文撞到鄉民》書裡曾經介紹過晏殊詞的富貴氣象,他在仁宗朝(1022-1063)官拜平章事兼樞密使,「樞密院」猶如唐代之中書尚書省,乃宋代最高的行政機關,故樞密使等於就是宰相的地位。就如劇中設定一樣,晏殊以神童舉業,曾任太子中庶子,在宋仁宗年幼時就與其關係密切。

王凱在《清平樂》中飾演宋仁宗

晏殊之所以得到重要,跟他還是個小屁孩時期的誠實有關。他不是如華盛頓坦承自己砍倒櫻桃樹,但其實也差不多。根據沈括的《夢溪筆談》:

晏元獻為童子時,張文節薦之於朝。召至闕下,適御試進士,便令與試。公見試題曰:「臣十日前已作此賦,乞命別題。」上極愛其不隱。

及為館職,一日缺東宮官,內批除晏殊。執政莫喻所因,次日上諭之曰:「近聞館閣臣僚,無不嬉遊宴賞,唯殊與兄弟讀書,如此謹厚,正可為東宮官。」公既受命,上面諭除授之意,公曰:「臣非不樂宴遊,直以貧無可為。臣若有錢,亦須往,但無錢不能出也。」上益嘉其誠實,眷注日深。仁宗朝,卒至大用。

晏殊第一件誠實的故事是他考學測(x)科舉(o)時,發現題目與自己模擬考的題目重複。一般考生此時都會想:「爽爆,我神猜題。」但晏殊竟然要求換別題來考,真是誠實到大家吃手手;第二件誠實的故事是東宮有職缺,宋真宗因為發現其他僚臣都沒有力行居家隔離,每天趴趴走到處玩,只有晏殊兄弟夠宅,決定派他就任。晏殊坦承說自己不是喜歡居家隔離讀書,只是沒錢出門玩。於是真宗對他格外賞識,並讓仁宗重用這傢伙。

不過大概也是年輕的時候沒玩夠,等晏殊富貴後他就開始大玩特玩。劇中的忠君愛國三觀開始有些崩壞。根據葉夢得《避暑錄話》:

晏元獻喜賓客,未嘗一日不宴飲,盤饌皆不預辦,客至旋營之。蘇丞相頌嘗在公幕,見每有佳客必留,但人設一空案一杯。既命酒,果實蔬茹漸至,亦必以歌樂相佐,談笑雜至。

范仲淹(左)與晏殊(右)

這種每天夜夜笙歌、動不動就大框小框等等行為(喂喂我在說什麼),要是在現代公務員大概就是喝花酒被法辦了。其實也不是沒人看不下去,在劇中也有登場的北宋大文豪歐陽修,就曾經對晏殊這種奢靡的行為有過諷刺。根據《東軒筆錄》:

慶歷間西師未解,晏元獻為樞密使。會大雪,歐陽永叔與陸學士經同往候之。遂置酒西園,永叔賦晏太尉西園賀雪歌,其斷章云:「主人與國共休戚,不唯喜悅得豐登。須憐鐵甲冷徹骨,四十餘萬屯邊兵。」晏深不平,語人曰:「昔韓愈亦能作言語,赴裴度會,但云:『園林窮勝事,鐘鼓樂清時。』不曾如此作鬧。」

宋仁宗慶歷年間(1041-1048),正是對西夏頻繁用兵之際。某個大雪的日子晏殊又在打鐵搞轟趴,還要與會作家賦詩歌來吟誦。結果歐陽修就開噴來Diss晏殊,來首嘻哈逆晏殊:「主人與國共休戚,不唯喜悅得豐登。須憐鐵甲冷徹骨,四十餘萬屯邊兵」,我隨便超譯就是說:啊世界都在全體抗疫,可憐R,晏殊大大你在家開趴好棒棒,請問是不是很煤銅鋰鋅(沒同理心)?

晏殊也還算有風度,沒有當場給歐陽修秒打臉。只是跟其他賓客抱怨,說唐朝名作家韓愈講話酸酸的,每天跟人家battle,但去裴度的宴會,也是做了「園林窮勝事,鐘鼓樂清時」這樣的歡樂詩歌。現在就是包廂歡樂唱的Happy Hour,歐陽修不跟我們一起high就算了,還在那邊量子糾纏講酸話,整天體制外體制外,很鬧,真的鬧。

張本煜在《清平樂》中飾演歐陽修

這件事同樣記載於另一部筆記《侯鯖錄》,還有一個尾聲:「因歐公此詩,明日蔡襄遂言其事,晏坐此罷相」,然後呢?然後晏殊就被炒魷魚了。正常來說下屬嗆主管,通常是下屬被Fire,可見仁宗在朝算是個公正的好老闆,該Fire的主管還是可以隨時Fire掉。

不過不說這些政治或私德,晏殊的詞還是真正值得讀,像「無可奈何花落去」,或「梨花院落溶溶月」這一類的句子,顯現出他的富貴氣象與閒愁,若沒有這般酒池肉林,每天上酒店揮金如土的身份,還真的寫不出來。

由於《東京夢華錄》這類作品,各位大概知道北宋汴京城的城市文化非常豐富,勾欄瓦舍、章臺遊廓等等不勝枚舉。但像這些高級文人都有自己的歌妓侍女,等於私人招待所這樣,所以比較能避免染疫的風險(我又在說什麼)。像《道山清話》有一則寫到,晏殊在當臺北市長、不,我是說汴京市長時,特別喜歡一個歌妓,後來腦婆森氣氣了,將歌妓給送出去,晏殊被解嗨後成天鬱鬱寡歡:

晏元獻為京兆,辟張先為通判,新得一侍,公甚屬意。每張來,令侍兒歌子野詞。其後王夫人浸不容,出之。一日子野至,公與之飲,子野作詞令營妓歌之,末句云:「望極藍橋,但暮雲千里。幾重山,幾重水。」公聞之憮然曰:「人生行樂耳,何自苦如此?」亟命於宅庫支錢,復取前所出侍兒,夫人亦不得誰何也。

此時同樣也是名詞人、晏殊的學生張先幫他寫了首〈踏莎行〉,結尾「幾重山,幾重水」講到晏殊傷心處,於是他就「凍抹條了啊」,腦婆也不怕了,開小金庫拿私房錢,將歌妓贖回來。到底我都看了些什麼啊?結論就是雖然劇裡北宋這幫文人都在憂國憂民,先天下之憂而憂,但其實私下樂事還不少,這也就是歷史劇裡的虛實提供我們樂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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