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人生》觀後感──為什麼這部老日劇這麼好看？

 有點特別的標題，但這真的是我看完《美麗人生》的第一感想。家中韓劇當道、日劇逐漸式微的趨勢裡，我跟媽媽連看了三部Netflix的老日劇──東京愛情故事、大和拜金女以及美麗人生，讓我徹底深陷老日劇的魅力。若要從這三部中挑出我最喜歡的，便是這部於2000年播出，由木村拓哉、常盤貴子主演的美麗人生。 平均收視率32.3％排行日劇歷史第九，最終話41.3％仍是日本有史以來最終話收視率第二名的《美麗人生》（第一名是《半澤直樹》），究竟有何魅力？ 故事是這樣開頭的：沖島柊二（木村拓哉 飾演）是知名髮廊Hot Lip的理髮師。某天，他騎摩托車時被車窗內突然伸出的手嚇到，差點釀成車禍。跟車主町田杏子（常盤貴子 飾演）爭論一番後，又湊巧在同一地方下車。杏子要求柊二的摩托車停遠些，因為擋住她開車門。正當柊二移車、忍不住想反唇相譏時，杏子拿出輪椅，讓自己坐上去後緩緩駛離，原先還在氣頭上的柊二不禁沉默了起來…… 這是兩位主角的邂逅，之後因為各種機緣彼此靠近、愛上對方，中途也碰到各式各樣的麻煩：先是柊二的女友問題、後來杏子又因身體因素，始終沒有勇氣談更進一步的感情，關係處處受阻。雖然最終克服所有難關走在了一起，老天爺給杏子的時間卻不多，兩人只能在有限的時間內珍惜這得來不易的幸福。 故事走純愛路線，劇情也四平八穩，幾乎沒有出乎意料的發展，那為何這部日劇如此受歡迎？我認為有以下幾點可以討論。 一、深刻討論身障者在各方面的難處 無庸置疑，常盤貴子飾演的町田杏子是該劇中的靈魂人物，甚至可以被視為比柊二更重要的角色，因為「身障者的生活」作為核心理念貫徹著整部劇。上面的開頭就已經把主題傳達地非常清楚：她在車內時跟一般人無異，可以自在行駛、與柊二拌嘴，她向柊二提出把車挪開的要求時，柊二還以為她在刻意刁難，殊不知這樣的停車位置可能會讓身障者無法下車。直到她拿出輪椅那刻，你才知道她的為難之處。 打破一般人對身障者的認知（哪裡都不能去、無法像一般人一樣開車）僅僅只是開端，當後面兩人有越來越多交集時，可以看到這主題有更多方面，層次也越來越豐富。 約會時，杏子因為道路施工、輪椅不小心陷入水溝而動彈不得，險些失約。 交往時，杏子哥哥大力反對，並提出許多現實的問題：輕者，有些餐廳再也沒辦法去、計程車不容易叫；重者，柊二無法繼續他的美髮事業，可能要一輩子待在家照顧她。互相喜歡、偶爾約會都只是小事，然而如果正式交往、甚至論及婚嫁，該為彼此人生負責時，隨之而來的犧牲也會越來越多，柊二真的能接受嗎？ 就算柊二都能接受，還有一個同等重要的問題，善解人意的杏子真的可以接受心愛的柊二為了自己做出這些犧牲嗎？ 這些現實因素正是這部劇深刻討論且與眾不同的地方，而身處兩難的杏子與柊二，更是讓《美麗人生》一躍成為我心中神劇的關鍵。 二、開朗體貼、卻又封閉內心的町田杏子 町田杏子的角色塑造相當成功：一位善解人意、細膩敏感的女性。從她朋友的描述就可以知道，杏子跟很多人都能自在聊天、當朋友，但是只要牽涉到感情問題，就會變得躊躇不前，總是找藉口逃避，這無非是她體貼的個性使然。只要有一點點「我身為身障者會為別人帶來不便」的感覺，她就會退縮，無法跟柊二發展近一步的關係。其中有兩段我印象深刻，一段是兩人吃完飯後遇到下雨，柊二原本想跟杏子一起撐傘返回車內，卻想到杏子身子不便而去把車開過來，他忍不住說出「啊~真麻煩」。這更像是對下雨這狀況感到不滿，卻讓敏感的杏子莫名在意，忍不住想「如果我雙腿能正常行走，就可以跟柊二並肩撐傘走到車旁」；另一段更為寫實，柊二為了救杏子不慎跌下舞台傷到手腕，杏子痛恨只能看著柊二受傷卻無法前去關心的自己，她對這樣的自己沮喪不已，更加確信無法與柊二共同經營關係。 對此，柊二的人格特質、處理方式是整部劇能夠昇華至另一層次的關鍵。 三、純真體貼、卻又尊重他人的沖島柊二 柊二在工作職場上是一位認真上進的理髮師，但是不逢迎巴結、不熟悉職場交際手腕的他，在初期無法跟他的同期比較。可以看出他做人有屬於自己的底線，不會因為不受重用就不知所措、焦慮。相反地，就算點子被偷走，他也只有失落一下下，很快便構思新的髮型設計。雖然這之中有杏子跟她朋友的大力相助，他的心境仍與常人不同。 除此之外，他在看待杏子這位身障者的態度堪稱所有人的典範。我在網路上看到有人分析柊二是用同理心而非同情心去看待杏子。更準確一點，我會說柊二是注意身障者「身體上的不便」而不在乎身障者「心理上的障礙」。柊二知道她是身障者後會幫她推輪椅，會隨時注意、呵護她的身體，但是跟她聊天、談心，卻與對待常人無異，因為他把杏子的心智當作正常人看待──一位美麗、體貼的27歲女性，至於她因身障產生的心理障礙，從來就不是柊二很看重的部分。 杏子第一次對柊二產生好奇也是由此而來。他不會因為自己是身障者而對她小心翼翼或用充滿同情謙讓的態度對待她，依然會跟她拌嘴、甚至幼稚地給她取綽號。這讓她感到困惑，卻也相處自在。交往越後面柊二這種傾向更加明顯，會對杏子脆弱退縮的心理感到不耐，更會因為杏子想以「身體不便」為由跟他分手而發怒。在他的眼中他跟杏子的交往，除了身體上的不便、現實因素的殘酷外，不應有別的阻礙。看似不近人情，卻把杏子看待自己、人生的態度慢慢扭轉過來。 杏子的體貼、善解人意並非天性使然，而是活在許多同情、為她犧牲的環境中強加在自身上的。她開朗活潑，是希望大家不要過分注意她與常人的不同，但是只要稍有感覺不對，她就會因為在意別人的眼光而選擇不讓自己受傷的路。此外，雖然她的態度看似樂觀，但是時常與死亡相伴的她打從心底不對自己人生懷抱期待。她的身體會帶給人不便、病情一旦惡化隨時會死去，對這些再清楚不過的她只希望自己靜靜地離開人世間即可。 是柊二給了她（心靈上）當一般人的可能性，是柊二讓她對自己的人生感到期待、畏懼死亡，也是柊二那純潔無瑕、不帶偏見的心靈給了她幸福。得知自己病情惡化時，杏子頭靠著柊二痛哭，不停問他：「為甚麼你要出現在我最後幾個月的生命裡？」這是一種負擔，卻也是杏子不曾奢望的感情與幸福。 更重要的是，他們因為對彼此的愛而逐漸強大，更清楚雙方的界線：哪些事情是可以被接受的體貼、犧牲，哪些事情是雙方不要因自己而停下腳步的，比如說杏子全力支持柊二重回美髮事業等。 看他們的相處，可以感受到對身障者的關懷，卻也充滿彼此對等的身分關係。 四、讓人難以忘懷的結局 《美麗人生》在首集就已經開宗明義：這並非Happy Ending。在某一集的最後，甚至還有柊二的獨白：「我當時沒想到，這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穿上這紅鞋」，以至於我在最後一集看到杏子準備要穿紅鞋去看柊二的時裝伸展台時，我就知道她的人生即將走到盡頭。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我看到杏子離世的那段還是久久無法平復情緒。 首先是柊二一聽到杏子倒下後的反應，我完全能夠體會。這段不見得是名場面，但是看著他直接丟下道賀的花束，用最快速度、三步併做一步地下樓梯，背景音樂也立刻變得急促、沉重、模糊，我感受到了那窒息般地絕望，以及暗暗期待那微乎其微的奇蹟能夠發生的心情。 另一段是柊二為杏子梳妝那段。杏子剛離開時，沒有人痛徹心扉地哭（她的朋友有，但那段消音處理），只有柊二的獨白： 「她的淚水還是溫熱的，然後，那是她最後的笑容，我為了不想忘記這個笑容，拼命的按下心裡的快門，將它烙印在眼中、烙印在腦海中、烙印在心裡、烙印在我之後的餘生……」 之後的畫面就是一連串喪葬儀式中會碰到的。大體暫時安置在家中、家人穿著黑衣悼念、火化、撿骨等。這些畫面中家人的表情都相當平靜，就像所有人都清楚比起悲傷，人死後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打理，透過忙碌讓自己分心。 唯一重要角色都表現情緒的橋段就是梳妝那段，也是柊二唯一流淚的地方，我認為這安排至關重要，反映出我對死亡的態度。 柊二勉強自己跟過世的杏子說話談天，宛如她只是睡著了，但是在手碰到她冰冷肌膚的那刻不禁抖了起來，眼淚也滾滾落下： 「你的臉怎麼會這麼冰冷……我把你打扮的這麼漂亮，你睜開眼稱讚我吧……喂……小姐……杏子……」 那一段我深刻了解到，現在的我對於摯愛之人離世，第一反應從來就不是她/他走了，去了不好的地方而感到痛苦，比較像是： 她/他再也不會看我、對我說話、主動觸碰我了，我再也不會跟她/他有互動了，我之後的生活裡再也不會有他們了…… 這些念頭剛出現時會伴隨著一連串的震驚，使我無法及時反應，只知道要先辦好喪葬事宜才能讓往生者一路走好，所以身體在腦袋適應前先行動了。然而，當情緒慢慢沉澱時，或者一直看著已經閉上雙眼的往生者，知道他們再也不會睜眼看我、反覆傳遞同樣的訊息給腦袋時，情緒便會隨之而來。 我最難過的時間點，永遠是事後回想、不得不接受他們再也不會回來的時候，因為我所難過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懷念再也回不去的時光。 柊二為杏子梳妝這段傳達出同樣的觀點。有好幾個鏡頭在柊二呼喊杏子後聚焦在杏子蒼白的臉龐、緊閉的雙眼，你希望她再次睜開眼，溫柔地回一聲「內~柊二」，但你也知道最體貼的她、最愛柊二的她，再也做不到了…… 這段離別戲我想我會永遠記得吧，掌鏡者或導演對死亡的想法跟我高度吻合。 若干年後的柊二完成兩人共同的夢想，在海邊有了自己的髮廊，並為一位獨自前來髮廊的小女孩剪髮，劇尾再次聽到杏子那溫柔的嗓音時眼淚差點掉下來 「柊二，這個世界好美。從這個100公分的高度來看，這個世界好美。認識你之後的最後這幾個月，我的人生就像是有星塵飛舞般閃耀……」 配上片尾曲也很好聽，知道歌詞的意義後更是感人 牽著手走去看看吧 像要燃燒起來的光輝山丘 我會去接妳的 就好好待在那兒 即使破碎也好 直到了解妳的心意為止 搭配雙腳健全的杏子拉著柊二在山丘上奔跑的模樣，我不禁想像或許這就是他們在天國相會或是來世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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