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蟲妖

◎妖怪系列之螢火蟲妖

我第一次遇見妖，那是在我很小的時候，約莫國小一年級吧。

我的家是山中的違建，父親說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根本政府是不會來徵收的，當初他便如此劃地為王，自己在這片土地上蓋起房子來，而這一蓋下去也有五六十坪的大小，其中有塊角落留給我作為讀書之用。

想想也是挺浪漫的，能有自己的書房，當時真的是羨煞同學。誰不是在自家餐桌上寫作業的呢？我不是，我有自己的一個小閣樓，開著一扇小窗就可以看到遍地綠野，常常我對著對面的山上發呆，一望就是個把小時。

那座山，有種吸住人靈魂深處的能力。不知怎地，我竟開始喜歡拿著鉛筆畫起山來，覺得這山就是我的好朋友，即使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都不感到可怕，反而認為那裏可以收留我有時不為人知的寂寞。

有晚我竟睡不著，偷偷跑去書房打開窗戶，想要聽夏夜蟬鳴的聲響，試試看能否將我給催眠，但不看還好，一看嚇了我一大跳。整排山下靠近小溪的地方有條道路，那上面排滿了一根根的大型發光物體，正緩慢地往前進。

如果你有去過海生館或是水族館這一類地方，也許會看到有一種叫做海筆的海底珊瑚，在夜裡還會獨自發亮。如今出現在我眼簾的，是放大版的海筆，且還會在陸地上行動，看著它們移動的樣子，有種彷彿在進行某種神聖儀式的靜默。

而我一旦看著它們，就宛如被定住了。

慢慢的，慢慢的，它們飛了起來，變成無數的光體，消散在天際，我也醒轉過來。

深深地吐了一大口氣。

應該是它們呼喚我來參與這場祭典吧，我心想。

說不上是害怕還是驚嚇，就是目睹了一切，而難以形容。

後來盛暑的夜裡，我書房多了不少螢火蟲嬌客，它們總愛停在房間的角落，悉悉簌簌的交談著。

不誇張喔，我可以聽懂它們的對話，就像它們也可以意會我一切的想法。

比方說：

「我們是妖，妳不怕我們嗎？」它們七嘴八舌卻異口同聲地問。

「不就一般的螢火蟲嗎？」我小心回答著。

「才不是呢，我們的壽命可以長達十年之久，比起一般的螢火蟲短短幾天，那可是大大的不同。」它們說話的感覺有種生氣，但又覺著可愛，很像孩子們氣憤自己被大人否定的怒意。

「那為什麼你們會來我房裡呢？」我轉個話題繼續問。

「不知道嗎？那晚妳看到了我們原本的樣子，我們正在膜拜山神，山神說妳是個很特別的人，要我們找機會認識妳。」突然這群孩子又興高采烈的聊起來。

「所以這座山真的認識我也記得我囉？」我聽到山神如此在意我，有些得意，又有些感動。

「嗯，妳可以感受的到我們的存在，用妳特別的方式。」

交談許久後，我才意識到，我根本沒把眼睛張開來過，但為何我會知道這些小東西身在何處呢？

才有這個想法，這些妖就回答我了：

「不要忘記我們身上這煙花的味道！」

一說完，螢火蟲妖就不見了。

最後一次查覺到它們來訪，是升高中考試的那個夜晚，我刻意來到書房早睡。未扭開台桌上的燈，摸黑進去，就趴在桌上。

窗戶未關，一陣陣涼風襲來。這就是夏夜，在山上的此刻。

卻聞到了濃郁的煙花氣息，它們來了，停在我案前。

「以後可能很難再見到妳了，不過總有一天妳會需要我們的。」

我當時不懂為何它們會這樣說，但在一個月後的土石流，沖散了山上不少植披，連我家都被滅頂了，幸虧那時逃得快，沒有被大水給沖走。

沒多久後，原本被父親說不值一文錢的這塊地就被徵收回去，說是要做水土保持計畫，我們拿到了一些補償費後，來到最近的城市買了一間小套房，從此，我真的就沒再見過這些可愛的小妖們。

直到學長的電話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