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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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德:「人的理性是被不能反駁也不能答辯的問題所困擾」

寒風吹過膚際,撥亂了髮絲,使我再度的看清了眼前的台北。我還在猶豫著是否該拉下臉來,重新拉開那道早已沒有愛的那扇門,我卻做不到。那個和我生活了幾十年的人,此刻就像山中兩位旅者相會,順著自己的旅途漸行漸遠。他早已不是當初我所認識的那個人。在我烙下了那堆狠話後,我感覺積鬱在心中數年來的怨都被一夕釋放,但這廣闊的長河卻被悽苦取代,徒增了記憶的空虛。漫無目的於街上行走著,回想起過去對那男子動心的一切,都是那樣的接近,近的回想起來還能夠甜甜一笑;卻又太過遙遠了,遠到無從彌補,無可挽回。塵埃飄蕩的黯淡天空,一彎殘月孤獨的停滯在寂寥中,啊?那遠在家鄉的月光啊!妳此時此刻是否也這樣的不容親近,那樣的擁有距離呢?天空電影一樣的下起了陣陣冷雨。讓我想起了初次遇見他的那剎那。

遙遠的18年前,我和此時此刻一樣站立在台北的繁華之中。研究所的機會渺茫、面試沒上、分手,我在台北的回憶幾乎都是傷心痛苦的。每一個城市都有著屬於自己的顏色,我敢篤定,台北一定是那死灰色的深藍。人們的眼神、日常生活、交談之間、甚至是空氣都隱隱透出一種冰涼的冷漠,讓人近乎窒息,台北就是個能讓你夢想的近乎要奮力狂奔,緊捉而住的浪漫,到手後才知那水濂後方的她瘸了條腿,面目可憎。而你也早已在這追尋之際,遍體麟傷,失去了一切。也是這樣的原因,我回返到了我的家鄉—台南。

一下車站,台南是那樣的奔放,奔放的如同身著赭紅雅服的歌女。猛烈的太陽一張口,就欲將身上台北流落的陰鬱和深藍給一掃而盡。攤販熱情的招呼聲、孩子們的喧鬧、孔廟的古雅、更別說鳳凰木的紅艷,在我眼前搖曳生姿、鋒芒畢露。我回到了我所熟悉的家鄉,卻感覺更加的不了解她了,被台北的寂寥與落寞傷得太深,幾乎認不出鏡中的那個自己。橙黃的明豔灑落,配合著人群的興奮、愉悅、滿足,一同交織出一首屬於台南熱情的圓舞曲,擺盪著心中舊有的記憶。猶記得一位台南的朋友曾自信的開口說:「台南人的紅血球是偉特糖做的」。這當然是個浪漫裹了點天真的想法,卻也不失道理。走在街上,還有著巷口那間肉燥飯中滲了些糖的清芳,手中的多多綠是那樣的干甜,卻又不黏膩。街道上,聯華古玩店、明德工作室、紐約美髮廊用火紅色的朱唇勾攬著來人,試圖撫慰那顆死在台北的破碎的心。很可惜,我將那碎玻璃遺落在了台北,這故友相逢的親暱被我牢牢的拒於身外,無從消受。

陽光停滯了時間,卻不同於台北。金黃色的光芒將人海中的欣喜與歡暢化為永恆,在這南國的畫布上潑灑出澄澈的純粹。看著台南人的笑容,空氣中彷彿也融上了一層稻黃色的麥芽糖,在眼前化成一抹熱情又繽紛,屬於南國特有的濾鏡。

濾鏡卻在我試圖融入的那一瞬消散了。煞白的陽光籠罩的湛藍天空上,無端的下起了一陣太陽雨,斗大的雨點不由分說的垂墜而下。人們紛紛走避,離開了街道,躲進了騎樓。看著這太陽雨,想著自己是否將台北的濕冷一同交予了台南,一人沮喪的漫步在街上,微風撫過,冰冷的感覺在身上沈積,我任由雨滴在我身上肆意喧鬧,嘲弄著我。
「一起撐嗎?」
一把透明的雨傘在雨絲兼綻開,呵斥住了雨滴的叫罵。我轉向傘的主人,高瘦精壯,面容平和卻帶著一股年輕特有的英氣。我沒有應答,默默的讓他撐著傘,不知是那陽光的赤熱從傘流洩而下,亦或是男子身上特有的暖意,我感覺這場雨也不在如此可惡。我默默的走著,心裏千迴百轉著許多話,卻說不出口。
「你......是本地人嗎?」他遲疑著開口。
「對」我淡淡的回答。
「台南的東西好死甜,吃不慣呢」他摸摸鼻子笑著說。
「是嗎?我知道一間館子,甜的恰到好處」我回答。
是啊,和台南人熟絡的首選話題,就是食物了,他眼睛閃著因太陽耀眼而清澈的波光,對我猛點頭。
「真的啊,賣什麼的呢?」
「肉燥飯」我甜甜的微了微笑,自透明的傘望去,我不敢說自己看到了彩虹,這樣就太過童話了。不過,我閉上雙眼,雨滴和陽光間,一道難以形容的美麗滑梯從天空劃到了另外一頭。臉頰因著這美妙的熱天午後,泛起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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