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說】秘密(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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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二十歲那年,我跟小帆去了加氏酒吧。

  算是給自己的一份成年禮,可以正當喝酒不怕被責罵,也想開拓眼界,體驗在酒吧裡喝酒的感覺。

  會選擇加氏酒吧,平價固然是因素之一,最大的原因是因為小帆很喜歡跳舞。那是他高中以來的興趣,從土風舞到現代舞都有涉獵,如果不是現實所迫,我想他會是個很好的舞者。

  加氏酒吧跟咖啡廳有點像,平日人不多,隱藏在市區巷內的地下,分成吧檯及唱跳區,偶爾也會有業餘歌手前來助興,多數時候不會太吵雜,也能跟老闆聊上幾句。

  唱跳區佔了多數的空間,吧檯椅子後特別畫了幾道紅線,標明不要越界。好幾次我都想問為什麼不乾脆把線畫遠一點,這樣就不怕互相干擾,但也不好意思說出口,總覺得會毀了興致。

  酒吧的老闆我們都叫他加哥,印象最深刻的是他那始終如一的八字鬍,無論何時到訪,他的鬍子長度絕不會超過嘴角。三十幾歲的加哥毫無距離感,總能和我們閒聊些什麼,沒什麼事情時,加哥會吃著花生陪我們閒聊,三不五時地穿插著不要酒駕的宣導。

  加哥總是隨著音樂吹口哨,細心地擦拭調酒杯,再拍拍櫃上琳琅滿目的酒,笑著說今天也加油啊。

  我跟小帆都覺得有點老氣,加哥倒是樂此不疲,告訴我們那是對酒的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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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學畢業那天,我和小帆特別來到加氏酒吧,心想著或許不會再來了,便打算好好喝上一頓。

  那天人特別多,畢業即失業的壓力帶來了許多男女,唱跳區上聚集了寂寞與不安的人們。閃爍的舞台燈下,牆上的影子群魔亂舞般地動著,各式各樣難以形容的舞姿綻放著,既像受著業火拷問而扭曲的惡鬼,又像內心恐慌的具現,狂亂而又沒有目的。

  我們選了角落的位置坐下,面對著唱跳區的人群,拚酒似的喝著手上的酒。

  人們在十坪左右的唱跳區恣意舞動著,用屬於自己的方式跳著舞,迷茫間臉頰湧上一陣熱,視線也逐漸朦朧。

  「今天結束以後,就真的不是學生了。兄弟你打算怎麼辦?」

  小帆搖著酒杯問道,酒量不好的他很快地打起酒嗝,以往這種時候他都是醉了,不多時便會沉沉睡去。那一天的他卻目光如炬,直透著我心中的徬徨。

  「不知道,先當完兵再說吧。你呢?要做什麼?」

  「當然是考上公務員風光的回家啦,又是鐵飯碗,要不要乾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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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我真的找不到工作的話,我考慮看看。」

  或許是因為醉意,也或許是一份年少的傲氣,儘管不知道未來在哪裡,卻又不願意走上平穩的路,寧可踏著沙礫一步步走出自己的路。

  「也行,反正真的不行,你還有家裡的店可以幫,可以回去空降當個經理。」

  小帆話音剛落,我們都笑出了聲。周遭依舊充斥著人們的嘻笑聲,我們的笑聲成了劃破雲霧的閃電,很快地消失殆盡,只有嘆息聲若有似無地迴盪。

  「回去當經理又沒人能管,跟小職員沒兩樣。」

  「好啦,兄弟,我去跳舞了。讓我好好秀一下,我下次盡情跳舞就要考上以後啦。」

  說罷,小帆放下酒杯,輕敲了我的肩膀,隨後便衝進舞動的人群。很快地,唱跳區傳來陣陣驚嘆聲,小帆的出現彷彿有魔力似的,連在吧檯喝酒的人們也被吸引過去,目不轉睛似地盯著跳舞的小帆。

  頓時間,吧台區只剩我跟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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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來也妙,明明對加哥並不陌生,也有共同的朋友小帆,當兩人單獨相處時卻免不了一陣尷尬,我機械式地喝著酒,直到杯中一滴也不剩都不停歇,加哥也只是靜靜地擦拭著剩餘的酒杯,直到全部擦完後,彎腰在吧台上撐著頭望著唱跳區。

  「加哥對跳舞沒有興趣嗎?」

  為了打破尷尬,我問道。

  「沒什麼興趣,如果再年輕個十歲我可能就會上去跳吧。」

  「那在我們這個年紀時,加哥是怎麼選擇未來的呢?」

  出於好奇,也想多聽些意見,本以為這樣問並不禮貌,加哥倒是不感到意外,給了豪爽的回答。

  「其實跟你們差不多吧。擁有年輕能挑戰一切,但除了年輕也一無所有。」

  「那時候還沒有想當酒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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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會當酒保是因為鄰居是個失智的糟老頭,兇巴巴的,被他盧著學調酒,又剛好學得起來才做的。」

  「這樣子啊……。」

  我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酒杯,加哥搖頭笑著,又遞給了我一杯酒,說是請我的。

  「那老頭真的很兇,明明失智的連飯都忘記吃了沒,每種酒的特性倒是記得一清二楚,稍有浪費或是弄錯比例就被他罵,真的是罵得像條狗。」

  加哥越說越起勁,靠在吧台上的手微微顫抖,好幾次開了口卻又不發一語,情感的潮流一擁而上,剎那間無法言語。

  「加哥這樣很厲害呀,至少變得很厲害,現在也是事業有成。」

  我喝了口加哥遞上的檸檬酒,微酸卻又甘甜,試著說點什麼將加哥拉回現實。

  「你也會的,人生就是一個階段一個階段地過,像闖關遊戲一樣,突破了一道難題又會再來幾道,不想前進就被擊倒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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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我也能早日走出這個困窘的階段吧,加哥現在算是有所成就的階段了吧?」

  「應該算是守護的階段吧,就像守著地盤的公獅一樣,想維持住這得來不易的成果,不過如果沒有那個老頭我大概也會想放棄吧。」

  「那……那位老爺爺呢?」

  「他喔,後來被帶去其他地方安養,說要動關鍵的手術,約好開完刀要回來測試我的功力,結果四年過去都沒消沒息。」

  說完,加哥的眼神朦朧起來,他再次不發一語,陷入比方才更深的情緒中,直愣愣地望著無人的角落。

  或許是累了,小帆緩緩地走回吧台,人們也隨著他的歸來回到各自的位置,加哥小聲說了句,真是個討厭的糟老頭以後,便轉身繼續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