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 永恆族 Eternals

當漫威在幾週前釋出《永恆族》的最終版預告時，有個相當罕見的內容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預告中有個字卡寫道「奧斯卡最佳導演 趙婷」。就我印象中上一次漫威如此強調其導演應是艾德格萊特 (Edgar Wright) 的《蟻人》(艾德格萊特後來因創作分歧而離開計畫，不然《蟻人》絕對能成為最具趣味的漫威電影)，以及萊恩庫格勒 (Ryan Coogler) 的《黑豹》(最終成為至今漫威唯一一部入圍奧斯卡最佳影片的作品)。所有人都知道所有漫威作品背後的掌權人是製片凱文費吉 (Kevin Feige)，他在過去十年帶領漫威稱霸全球票房，並重塑了電影工業的版圖，因此《永恆族》給予趙婷導演如此大的版面，在漫威系列中令人驚喜，也實屬少見。不過從結果來看，《永恆族》是漫威系列近年來最讓人耳目一新的電影，卻也是趙婷生涯最無趣的執導作品。

在加入漫威的生產線前，趙婷僅執導過三部著重角色的獨立電影《哥哥教我唱的歌》、《重生騎士》以及為她贏得奧斯卡最佳影片與導演獎的《游牧人生》(有個業界笑話說這三部片的成本加起來，大概僅能支付《永恆族》不到一週的製作支出)，趙婷確實在《永恆族》中加入她為人所知的視覺元素，你會看到不少美麗震懾的魔幻時刻鏡頭，這些畫面是過去任何一部漫威電影都不曾見過的視覺奇觀。從古老的巴比倫遺跡、到海岸線的落日、到自然光拍攝的大地景觀，趙婷與攝影師班戴維斯 (Ben Devis，過去曾拍攝過《奇異博士》、《驚奇隊長》等漫威電影) 合作塑造了無數典雅的靜態美感，觀眾只要暫時沈住氣、深呼吸，幾乎能感受到沙漠艷陽的炙熱，以及亞馬遜雨林夜晚的濕氣。

儘管趙婷將她的個人美學帶入《永恆族》，你仍能清楚地察覺到她將作者視野融入漫威電影宇宙的局限性。凱文費吉與趙婷兩個極端的創作意識，結果就是《永恆族》這部美麗的票房鉅片，被迫要將自己塞入更加龐大的系列框架之中。這群名為永恆族的超級英雄，在7000年前抵達地球，保護人類免受到如怪物般的變異族吞噬。趙婷與她的編劇搭檔們，帶領觀眾在現代與幾個歷史片段之間來回穿梭，這群英雄逐漸開始質疑起他們心中的未解之謎：他們被派來地球的目的究竟為何？他們的任務什麼時候才會結束？為何數千年來，他們都無法收到造物主的指示？

在相當長的157分鐘片長中，趙婷精巧地利用動作來定義角色，為陳靜 (Gemma Chan)、理察麥登 (Richard Madden)、莎瑪海耶克 (Salma Hayek)、安潔莉納裘莉 (Angelina Jolie)…等這群星光熠熠的卡司添增了極為獨特的私人情感。《永恆族》同時也帶來了漫威系列最多元化的演員陣容，從聾啞人士、到同志、到黑人、到拉丁裔、到亞裔，電影讓觀眾確確實實地看到這群英雄在俊美外表底下流動的血與肉。加上，所有人都在討論那段短暫的性愛畫面，在漫威極度缺乏情感肢體接觸的世界觀下，可以說是前所未見，這正是趙婷為漫威系列獻上的奇觀之一，讓這群猶如天神般的超級英雄，有著更深層的人性情感，你可以感受到愛人、朋友、家人之間的那股溫度與情感連結，這正是讓《永恆族》與過去所有漫威電影與眾不同之處。

但是到頭來，沒有人會把《永恆族》視為是《重生騎士》或《游牧人生》。尤其是凱文費吉曾在一次訪談中如此評論趙婷的拍攝方式：「…相當美麗的夕陽場景，海岸上完美的浪花與水霧…這些都是攝影機現場拍攝的，完全沒有任何特效的修飾…這正是趙婷想為漫威帶來的東西，這是她的作者風格」，如果凱文費吉僅僅是將這些視為是趙婷的「作者風格」，某方面就透露著他將趙婷視為是漫威印鈔機生產線上的某一處小小螺絲釘，也說明他為漫威系列電影的標準有多麼單純。

電影的片尾字卡寫道「永恆族會再度回歸」，在凱文費吉的領導與監督下，漫威電影宇宙會持續擴張，並探索更多星球與平行次元。考量到《永恆族》目前在爛番茄上成為了漫威系列史上的最低分成績，或許在接下來幾年，凱文費吉或許不會再聘請風格如此獨特的作者導演來執導漫威電影。但即便趙婷沒有受邀執導續集，漫威依舊會稱霸票房，這群超級英雄仍會在天空飛舞，到頭來，會是我們觀眾必須決定是否要繼續消費這個在生產線上組裝出的極為標準化的類型電影系列。依據偉大的馬丁史柯西斯 (Martin Scorsese) 的觀點，這能稱得上是「電影」嗎？

原文章刊登於：https://jjpin.wordpress.com/2021/11/08/eternals-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