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鏡子裡的人》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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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外的路上煙硝塵漫──這是一條大路,彷彿在打仗一樣。小麥想,就是在這一條路,小安第一次蹦蹦跳跳地,從對街,一直到打攪了她的世界──想到這裡,小麥突然變得堅定了起來,這是她第一次一個人踏進酒吧,也是從那一晚起,她第一次回到這家酒吧。可以的話,她一輩子都不想再進來了,這樣一個地方,人性失重、掉落到模糊的狀態。可是她這一次不是為了她自己一個人來。

進到酒吧,遠遠的就看到吧檯附近圍繞著男男女女,每一對男女都彷彿隨時、就要在這裡,一觸即發,走火,而四處都是酒精。這是一個多危險的場所啊!然而小麥想的不是這個;她想,這裡明明小安不在了,卻彷彿沒有什麼改變。老闆還是在吧檯,仍舊做著他的拿手絕活,與客人調笑、著重每一個人,適時也給不起眼的年輕人表現的機會;然而自己在最後一刻總是找到縫隙又冒出頭來,做出某一總結。是一種經歷過世事,老成穩重的人才能說出的智慧的話語。不是那麼輕浮的鼓勵與陽光;卻也不過度耽戀悲哀。小安走到吧檯的邊邊,從側面觀察這一切,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角度。這好像一種從劇場後台觀看檯面上的演員。有些事情,總要從另一種角度才能看清。

老闆發現她了。他不知道用了什麼魔法把人都支開了;小麥隔著一道觀眾的音牆聽不清楚。老闆說,「你最近和小安吵架了嗎?」聲音還是像過去對客人那樣得體、穩重,可是這已經不是那個只會站在原地,像一個習慣了勝利,只會等待對手進攻的老闆了。

小麥沒有想到他會主動提起這件事來;又或者她沒有想到他竟會這麼篤定地察覺到──她有什麼理由和小安吵架呢?

「我們有什麼理由吵架呢?」小麥說。

「我不知道。我問了她,她也不說。」老闆有一種不以為然,不經意,理所當然。小麥感覺到自己好像在某一個場域,某一個片段,被排除在外。

「我們沒有吵架。」小麥說。

「那麼你今天一個人來,難道是來找我喝酒的嗎?」老闆說。小麥好生氣,她好想現在就把酒杯裡的酒淋在眼前這個人的頭上,淋得他黃頭土臉──這泥巴般的東西她怎麼喝得下去呢?可是,她現在還沒有酒。

「不,我是來帶酒回去喝的──我和小安,我們兩個人一起喝。」

「哦!是嘛,既然是小安的酒我就不能收錢了。那你說說看,你們今晚想喝什麼,我特別替你們調兩杯吧。」

「什麼都好。烈酒。」小麥說。

「我沒怎麼看過你喝烈酒。」老闆露出質疑的語氣。「說起來你也是不久前才滿十八歲。」

「是啊。我要你們店裡最烈的酒,你賣嗎?」

「當然。你已經是成年人了。」

「是啊。我已經是成年人了。」

「話雖如此,我已經說過今晚的酒是我請了。」老闆說。「這樣吧,我替你調一款特別的combo,兩瓶酒,讓你們交替著喝。這種喝法我從來沒有一個人喝完過。」

「這酒叫什麼?」

「沒有專有的名字。但我自己都這麼稱呼它們:一瓶是『孟婆湯』,一瓶是『奈何橋』。喝下去以後彷彿連前世的記憶都能忘得一乾二淨了呢!」  

#文學 #小說 #鏡子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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