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小曼的飛航日誌》04.續約的不確定性 ｜職場小說
除了撫子之外，我們其他三個人互望一眼，誰也沒出聲。
撫子氣急敗壞，「你們該不會想放我孤伶伶一個人飛吧？如果要遞辭呈，我跟妳們一起遞！」
說完，她整個眼眶都泛紅。
撫子是我們寢室裡立志要當空服員的人，誰都不希望她放棄自己的夢想。
「不會啦，我又沒其他地方可以去，我陪妳飛到退休。」我才不要飛到退休！但是為了安撫她，編個善意的謊言應該不會被上天報應。
「我的留學基金目前才累積到七十五萬，大概還要飛三年吧。」敏兒年紀最小也最老實。馬上拿出小筆記本認真計算，還要在公司賣身多久才能湊齊兩百萬留學金。
「我喜歡沒有牽扯的飛來飛去，我陪妳飛到公司倒！」我們都知道志玲超痛恨那些排隊想跟她搭訕的豬哥，她看中的是空服員飛一趟換一組的工作模式，為她擋掉許多人際關係上的麻煩。
但這次她的心直口快，讓我們覺得……
「烏鴉嘴！」
「我還在存錢耶！」
「公司倒了還有戲唱嗎？我好不容易才考進來不就失業了？」撫子聽到志玲的安慰更崩潰。
「我說撫子，」我拍拍她的肩膀，「你太會杞人憂天！我們收到續約調查表，應該也是一年之後。妳現在窮緊張什麼？」
「還不是妳們！」
妝容永遠精緻無暇的她，顧不得醜，鼓起腮梆子、伸出手指數落我們。
「其他寢室都巴不得趕快收到續約通知，遞出簽名保住鐵飯碗！大家都知道我們寢室有妳們三個瀟灑姐，從不想帶走一片雲彩。但我怎麼辦？在公司裡，我跟妳們最親啊！」
撫子不僅眼眶紅，現在連鼻子都紅了。
志玲對我使一個眼色，要我想辦法搞定愛哭的撫子。
「一年後人事變化能多大呢？我們都還年輕，也都還在存第一桶金，不會輕易變換工作啦。」我好聲好氣哄她。
「真的？」撫子吸吸鼻子，目光緩緩掃過我們三個。
我和敏兒努力擠出畢生最誠摯的表情。志玲雖然面癱、這次也很配合跟著點頭。
但撫子沒打算輕易放過她，努力瞪用力瞪，瞪到志玲喝水也可以嗆到。
「咳咳咳！」志玲這次用眼神向我求救了，「小曼，下午可不可以請妳去宿舍支援？我大拇指外翻，穿高跟鞋太久腳好痛喔。」
「好喔……」我不客氣『青』她！想也知道，志玲怕下午跟撫子搭檔的時候，會被撫子無所不用其極洗腦跟公司續約。
「那我要妳的提拉米蘇！」親姊妹明算帳，把苦差事留給我，討點紅利也很正當。
何況公司餐勤做的堤拉米蘇真的超好吃！但每次都學姐多要一份走，我在飛機上反而沒吃到。今天我至少要吃兩份！
「給～」志玲心不甘情不願把甜點盒遞給我，嘴角還微微抽續，眼角餘光殺很大。
「謝謝！」
正當我開心接過期待已久的堤拉米蘇，後腦杓卻被人偷襲，巴了一掌！
「童小曼！到地面上給我吃那麼多甜食，妳是太久沒跟我飛，補充糖份、順便想我了是吧？」
聽到這段揶揄，我不用轉頭，也知道這檔缺德事是誰幹的！更何況寢室友們熱切的反應，立刻幫我公布答案。
「唐大哥。」平常害羞的敏兒更羞怯，叫完人就低下頭。
「哼。」志玲頭也不抬。因為她知道唐紹宣是為了看她，才會來藉故招惹我。
唐紹宣，公司資深FO，也就是副機長。
因為受訓機型的關係，我們09期在上線最初三個月，都跟波音的機隊一起飛。唐紹宣個性活潑，愛交朋友，自然跟我們混得很熟。
我摸摸後腦杓，繼續吃，完全不受打擾。
「有糖吃沒空想你啦！你找志玲搭訕，就別故意逗我，我不會幫你。要找我，也得等我吃完這兩塊提拉米蘇再說。」
「好，等你發胖完畢，到餐廳外右二號門找我報到！」說完，他就帥氣轉身往外走。
「看來糖糖真的有事要找我。」我看著唐紹宣離去的背影。
這男人雖然瘋，但講起正經事，可是一點都不馬虎。
「妳們叫他糖糖，不會覺得很噁心嗎？」志玲的表情就像剛剛吞了一隻活青蛙，快吐了。
「不會。」異口同聲回答是我們寢室的常態。
「他人還不錯，也很照顧組員，就是個性有點三八。」常常跟唐紹宣一起飛的我，很公正地下結論。
「還有太愛追學姐！」撫子補刀。
「要不要叫凱文把他的前女友集合起來，排班跟他一起飛？」敏兒建議。
「你確定那台飛機可以平安起飛跟降落嗎？！」志玲的招牌白眼這次無比犀利。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異口同聲後，大家笑倒成一團。
笑完也吃完，我率先起身。
「我先去找唐家機長briefing一下，下午宿舍見！」
「See You Later!」她們沒打算提前離場，繼續難得的午餐閒聊。
放完餐盤走出餐廳，唐紹宣還真的在依約在右二門等我。
在公司的樓梯間，陽光透過大窗灑在他身上，煞是好看，引得路過的女同事頻頻側目。
這男人自帶的光圈，會不會有點太強烈？
「怎麼啦？找我什麼事？」我還沒到定位就扯開嗓子。
「妳瞧妳，就沒個女孩子的樣！我看妳寢室友個個有氣質，只有妳……」唐紹宣故意一臉嫌棄。
「怎樣怎樣，我就喜歡粗魯輕鬆好自在！想虧我，本姑娘今天沒空！反正復訓完我們就要一起飛不是嗎？要聊飛機上再聊。」我以為他只是無聊想聊天，想回頭找撫子她們。
「等等！我有正事要問妳。」
唐紹宣突然把態度端正，那種成熟男子的謹慎莊嚴，是可以讓人心頭一怔的。
「什麼事？」阿長們嚴肅起來，真的沒有開玩笑的空間。我絲毫不敢造次。
「我記得聊天的時候妳曾經提過，妳是C大文藝組畢業的嗎？」
「是啊。」唐紹宣的記憶無誤，我點點頭。
「我昨天幫忙飛行員課處理培訓學員資料的時候，瞄到有一個即將從飛行學校回公司的SO，也是從C大文藝組畢業。」
「真的？這麼巧？可能是我學弟，他叫什麼名字？」
這是一個小世界。在公司裡遇見自己的直屬學弟，也是一樁喜事。
「因為他會先在MD貨機機隊培訓，資料我不方便拿過來看。匆匆一瞥，他長得瘦瘦高高，很清瘦見骨的那型。」
之前一起飛長班，我和唐紹宣聊了很多話題。他比我同寢室的姊妹，知道更多我的過去。
「而且，他姓江。」
瞬間，我覺得自己所有的血液都凝結，一股寒意從頭底貫穿我，讓我幾乎沒辦法對外界做出反應。
「不會吧，應該只是巧合，那個人不可能成為飛行員！」我的心狂跳，那暴烈的跳動讓我幾乎想要昏厥。
唐紹宣盯著我，平常習慣以嘻笑怒罵示人的他，認真起來的眼神更讓我感受到壓迫感。
「我覺得只是巧合的機會很高，但還是覺得要通知妳。如果有需要，妳可以找我，我想辦法幫妳處理掉。」
「拜託，請不要那麼做。」情急之下，我抓住他的手臂，彷彿這麼做就可以阻止他。
「應該只是誤會。你不要大驚小怪，對方只是小學弟而已，你別反應過度！」
我會如此失態，因為我知道唐紹宣是那種會奮不顧身、保護自己組員的機長。
就算下了飛機之後，他在工作上修理假想敵，也從來不手軟。
「小曼，妳知道自己的臉色現在真的很難看嗎？」他把我的手抓開，捏了捏我發涼的掌心，才放手。
「總之，有哥跟妳一起飛，誰也別想欺負我的妹妹們！尤其之前已經傷害過妳的人，我不會讓他有機會再讓妳難過！」
「別搶當『激動哥』好嗎，我連對方的照片都沒看到，怎麼能確定他到底是誰？我看你別開民航機，轉型去開戰鬥機吧！以後你萬一生了女兒，看你每天升空掃射女兒的男朋友。」
「告訴妳，我會。」唐紹宣發起狠，連我都要敬他三分。
「好啦！謝謝你關心我，我得去支援新人宿舍了。」
「喂，看到標緻的美眉，記得幫我記下名字和人事代號！等三個月後通過訓練，我就可以排班跟她們一起飛！」
「去！大色狼！」我罵。
真的不能對機長的話太認真，一轉眼他們就去追裙子了。
「千萬記得幫我留意啊！」都已經走出大樓門口，唐紹宣還念念不忘交代我『重要事項』。
走向宿舍的路上，我仰望藍天。
雖然身為飛航人員，在大白天沒有被航廈和機艙阻絕，直接看著藍天白雲，感覺到風的流動，反而是難得的經歷。
那個人，該不會真的也來擎天航空吧？
希望不要。
我嘆了一口氣，繼續往宿舍的方向前進。（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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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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