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時間河-3

奕先並不是一個溫柔的人，只是下意識把自己僅有的溫柔全留給了天蔚，用自己的方法順著有小脾氣的她，寵著上一秒迫切想吃下一秒又急著厭倦食物的她，一次一次毫不保留地愛著她。而天蔚也是心知肚明，只是都假裝沒看見，她看著漾滿笑容的奕先，輕描淡寫餐廳裡發生的事，便邁開步伐。

「我陪你一起去銀行。」

我不要。聽見奕先的請求，瞬間刺耳的尖叫在天蔚體內響起，卻又像警鈴嚇到了自己，皺了皺眉頭。

天蔚心想，有很多時候我都想自己一個人，包括現在，不需要去照顧其他人的情緒，只需獨自注視著自己滿腔的憤怒，隨意在內心世界發洩，所以真的好討厭無時無刻都在身邊的你……但也不是真的討厭你，畢竟我也沒有把討厭的人當成男友的癖好，只是希望有點空間讓我呼吸。

奕先見天蔚沒有反應，伸出手輕輕緊扣十指，這次天蔚沒有再避開。奕先不知道她內心小劇場上演了什麼糾結戲碼，但對於自己能穩穩牽著的這雙手感到異常幸福，想著說不定今天會有好事發生。

盛夏的日子加上正中午，陽光刺眼又燒著人心，在看到銀行外圍的鷹架立著「已搬遷」刺眼的大紅標誌後，阿蔚內心的混亂因子從7衝破了10，兩個人呆站在圍起的墨綠色鷹架前，沒有風聲只有一路上不間斷的蟬鳴，連帶著呼吸都變急促。

「你們要去銀行嗎？這間中信前兩天突然收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再往前走一點還有一間，不遠不遠往前就到了。」在天蔚暗罵著自己什麼都做不好的時候，路人一語破了僵局。

天蔚扭頭就往前走，卻倏然停下動作回頭，忘記跟那個好心路人道謝了，阿蔚的內心驚慌一陣。儘管已成年，沒了爸媽的叮囑，天蔚依舊把「請、謝謝、對不起」掛在嘴邊，這變成一種行為模式，今天的失常反而嚇到自己。看穿她內心的奕先在一旁笑出豬聲。

一股惱火的視線射出，天蔚就從兩人手指間的縫隙溜走，以競走的速度離開，還沈浸在笑聲的奕先慢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但她已經邁開雙腳跑起來。

「阿蔚，等我啦。」

我要跑離你的視線，你的追隨，再快一點，再多一步。缺乏運動的大腿開始軟腿，肌肉不規律的顫抖著，天蔚還是咬牙死命地跑，當下她只有一個強烈的念頭，逃，逃到沒有奕先的地方。

眼前的路又直又長，灰色柏油的熱氣從腳底傳到天蔚身上，單調無盡的馬路讓她瞬間感到絕望，像是自己的人生，不停的被他人的期望追逐，要她去追逐著看不見的東西，年幼的她甚至把那當成是唯一能追求真理，直到現在筋疲力盡。

這時她注意到左前方有一條不明顯小路，盤算著轉身奔入的瞬間，可以利用視覺差甩開奕先。

明明是陽光像火炙燒著皮膚的日子，一轉進小路上卻是滿滿泥濘，加大阻礙她已疲憊不堪的雙腳，泥濘盡頭有間木屋，她告訴自己那裡可以隱身，情況還沒糟到令人崩潰。天蔚快觸碰到木屋時下意識轉頭確認，看見奕先用大長腳在泥濘中跨出有別於自己的大步伐。

失敗了，快跑。阿蔚內心再次瘋狂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