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再說憂鬱是自己選擇的》——身心疾病患者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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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願不願意上節目來聊聊精神疾病呢?」
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正處於發病期,一直以來好不容易穩定的病情又再度山洪暴發,幸好那時候已經到了發病的末端,情緒稍稍可以收斂了,因而當我想起還有很多人像我一樣在經歷這一切,「好啊。」我說。

那天上的節目是公視主題之夜 SHOW,主題叫做《別再說憂鬱是自己選擇的》。

這麼寡斷嗎?當時我想著。有時候我也會懷疑憂鬱是不是我自己選的,是不是我自甘墮落、不懂感恩、不夠樂觀,所以才生病的。站在我的角度直接替我說話,其實有點良心不安——對,良心不安,我的第一直覺是這樣子的。

過程中我們先是觀看了一個紀錄片,影片中他們把一些嚴重的心理疾病患者(多半有自殺傾向)與生理疾病患者(生命已經進入倒數)配對,讓他們認識彼此、聊聊各自的病情與對疾病的想法。

當時我以為這又是一個老套的劇情,最後精神疾病患者一定會覺得「天啊,他快死了還這麼努力想活著,我好手好腳的怎麼可以想不開呢?」然後發生我最不想看到的結局——努力奮發向上,勇敢跟疾病say goodbye。

為什麼說我最討厭這樣的劇情呢?因為我已經被告知一百萬次「你看看非洲的小孩」、「你去一趟安寧病房就知道了」、「別人多想活下去,你還這麼年輕卻一天到晚想不開」、「你就是太悲觀了,看到其他比你慘的人就不會這麼自我中心了」。

而這其中的盲點多到讓我無力回擊——生理疾病跟心理疾病是可以一刀劃分的嗎?慘不慘是可以比較的嗎?每個身處地獄的人都不想要這樣,看了令人同情的案例,只會更加覺得「我應該要知足,但我還是做不到」,進而被自己情緒勒索,而那些被視為「更悲慘」的人,又何其難堪——為什麼自己的病痛,要成為理當治癒另一個人的存在。

在紀錄片中確實有一些「看到了他,我好像應該努力活下去」的人出現,但既然是紀錄片,那種想法往往都只是一時的——懷抱著想死的心情一輩子了,怎麼可能說改變就突然改變。

其中也有一些生理疾病患者,難免對於彼此的境遇感到不平衡,畢竟他們的疾病是如此外顯,這使他們成為一個「合格的被害者」,但也使他們必須遭受異樣的眼光、難熬的疼痛;相較之下,心理疾病的「非典型」、「內顯」也就不容易被察覺,嚴重程度也難以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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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生理疾病者說:「我只剩下幾年可以活了。」在他眼裡,對方的生命還很長,而那真好。

和他配對的心理疾病者卻說:「幾年,那聽起來好長。」同一時間,我和他浮現一模一樣的話,因為對我們來說,每一分一秒都宛如內心被撕碎、啃食,而這樣強烈的痛苦常常讓我覺得,再多一秒我都不要了,更何況是以年來計算。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活到幾歲,因為那只代表我在地球上受了多少年的苦。幾年對他們來說是倒數,對我來說是咒詛,我不想活到老,我只想早日終結我的痛苦。

看完紀錄片後,主持人鄧惠文與Janet(謝怡芬)和導演連線,問了許多尚未播出的後續:有人在過程中走了,其中包含生理與心理疾病患者——這才是真實世界,紀錄片不是電影,它不可能製造奇蹟。

而後包含我在內的公民來賓也加入討論,從影片到疾病、再談到自身經驗,我們之中有精神科醫生、教師、社工師、心理疾病患者、生理疾病照護者、心理疾病照護者,每個人的背景都不同,也因此關注的面向、看到的事情都不同。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當Janet問我「如果你心情不好的時候會怎麼辦」,那時我腦海裡想起獨自站在十一樓傾斜的屋頂往下看的時刻,風那樣刮,我哭了一整晚,沒有求救。因為知道誰也救不了我,我更不想把人也一起拉入地獄之中。

「自己想辦法撐著吧。」我說。

而Janet說了一句我至今都記得的話:「看到你一個人撐著,我會很心疼。我想告訴你的是,You are not alone,『沒有人應該一個人撐著』」。

那瞬間我突然覺得很想哭,原來我是被人心疼的,活了這麼多年一直在孤軍奮戰,也承擔了很多外在加諸的壓力,但眼前的陌生人並沒有責備我,反而為我感到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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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們也聊了很多,包括心理疾病患者的感受、身為家屬或照顧者的想法、醫師與社工師的建議⋯⋯,這些截然不同的切入點給了我們很好理解彼此的機會,我沒有想過照護者的想法,也缺乏與明明在同一艘船上卻非常疏離的人們的交集,在整場過程中收穫真的很多,也好想抱抱辛苦的彼此,說一聲「你很棒」。

我們都不是故意的,沒有人願意生病,所以可不可以也相信,在我們想放棄自己的時候,我們都已經盡力了。憂鬱從來就不是我們的選擇。

如果你也對這個議題有興趣,明天晚上6/18(五)22:00,公視13台與「公視主題之夜SHOW」Youtube都會同步播出節目,歡迎大家收看!

公視主題之夜 SHOW Youtube連結:https://youtube.com/channel/UCbEuHh9lEN7IHBpa7it7nI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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